数秒阶段超时两次后，李世石一再陷入绝境，然而AlphaGo在本可以完成绝杀的那步棋上，“给”了对手一次机会。人类代表抓紧时间，在棋盘的左下边摆好了一个复杂的劫争——和电脑打劫，这也是韩国专业棋手给李世石提供的战术建议。

但是没用，和电脑来回交锋几个回合之后，李世石发现AlphaGo不但在打劫上没有失误，而且还做得很好。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投子认输，我几乎是在同时拿起设备跑出观棋室，和在韩国媒体观棋室中的特约记者王卓在已经被韩国记者挤满的电梯通道前碰面，准备视频直播中的最后一次连线。

在之后的发布会里，哈萨比斯眼眶发红，说话的时候绷着嘴，还在李世石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在一旁不时地抹下鼻子，和对方鞠躬致谢时，也把腰弯得比对方更深。哈萨比斯的表情里面带了太多的遗憾，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李世石的事情。

其实相比两天前，李世石的精神状态明显要好上很多。进入媒体发布会的房间之后，他一脸轻松，面带微笑地看向准备好笔、纸、照相机、摄像机、笔记本电脑的记者——今天是一场完败，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也抬不起一直望向地面的眼睛，还有一直收不住的“对不起”。

其实我们在发布会上很想问下李世石此刻对围棋的理解发生了哪些变化。樊麾去年输给电脑之后，围棋水平突飞猛进。5个月过去，他的国际排名从600多名提升到了300多。“这跟游戏里打怪升级一样，”围棋同事在聊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他和AlphaGo对弈之后，应该是“被等级更高的任务虐过之后，接新手村的那些小任务就简单到无聊了。”

但被虐毕竟不是一种身心舒畅的经历：面对你一无所知的一个存在，拼尽全力去搏杀，在接受结果之前，换来的只能是成倍的恐惧和无力感。这其实很好理解：我们的恐惧和无力感来自于未知。而在AlphaGo的面前，人类已有的围棋招式统统失效，围棋的未来又是什么？此刻没人知道。

这种恐惧在科技改变世界进程的任意节点上都似曾相识：15世纪，古登堡引入欧洲的印刷机，被斥责成是传播“低俗”读物的罪魁祸首；19世纪，英国的产业工人担心机器会取代自己的工作，自发地要捣毁工厂的机器；20世纪原子弹出现之后，广岛和长崎的噩梦伴随了太平洋两岸的世界将近半个世纪。

但这并不妨碍新的科技诞生出的美好未来：我们今天阅读的书和报刊，无不发源于那个让欧洲教会头疼民众“信息过载”的时代；我们今天被品牌工业品妆点起来的生活，最初的源头可以追溯到那些19世纪被捣毁的机器；而即便我们心怀对原子弹的担忧，也建立起了几乎是一劳永逸的核能电站。

但如果你生活在这些科技出现之前的时代，恐怕你很难想象出我们今天能从它们身上获得究竟什么样的好处。

但因为AlphaGo的缘故，他站在了围棋现在与未来的交界点上，得以一窥围棋的未来。DeepMind的大卫?席尔佛（David Silver）今天解释第二盘37手那步妙棋时，说这是电脑根据人类棋谱生成的数据，因此AlphaGo认为人类也会下出这手棋。只是电脑理解围棋的速度在人类面前领了先，我们未来才有可能研究出来的下法，就这样以一种突兀的方式让所有人类看了个目瞪口呆。

所以怎么能说李世石是一个悲壮的角色？他和樊麾此刻已经成为了全世界最被人羡慕的棋手——因为只有他们，才和能代表未来围棋水平的对手有过真正的较量。你看吧，从今天起，愿意和AlphaGo对弈的人类棋手，将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